01

黄琳上洗手间时，发现内裤上有些血迹。她马上打电话给娘家妈，问自己是不是要生了？

叶梅一听，可不是要发动的征兆吗？麻溜地拿起手中的菜，打个车，风风火火的就回来了。

老一辈有经验，叶梅一开门就忙碌开了。先去厨房给女儿弄吃的。第一，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生孩子。第二，吃了饭出生的孩子不嘴馋。

可不能让女儿和自己当年一样，疼得吃不下，又饿得肚子咕咕叫。那滋味，现在想起来都难受得慌。

都说没吃饭就出生的孩子，嘴馋。黄琳小时候就亏在这，看着谁家的东西都流口水。就连别家孩子嘴巴边上的零食沫子，都想抹下来尝尝。为此，小小年纪就得了个馋猫的绰号，可没少给她丢脸。

叶梅边收拾女儿的待产包，边努嘴：“给那边，打电话了吗？”

黄琳摸着吃饱的肚子，点点头：“嗯，说收拾好东西就赶过来。”

儿媳要生了，她马上就能抱孙子啦。张芝接完黄琳的电话，连坐都坐不住了。那时心情激动的，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开心。

下午，刚办好住院手续，婆婆就到了。一下高铁就往医院赶，一秒钟都没耽搁。

在病房门口看见叶梅，亲家母前，亲家母后的亲亲热热的打招呼。完全忘了之前的不快。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在这个节骨眼，我还和你计较个啥劲儿？既然都是奔着同一个人来的，和和气气才最紧要。叶梅一笑，那点子不快就随上弯的嘴角给散了出去。

病床上，黄琳侧着身子说：“妈，背痛。”

口未开，人先动。婆婆张芝忙不迭的站起来，给儿媳揉背去了。

叶梅在边上瞅瞅，嗯，揉得还挺有模有样。

黄琳痛得受不了，直喊着要打无痛。

叶梅在边上看着心疼，但只能让女儿忍着，才开一指，要开了三指才能打。

她原想着，如果张芝怕打针影响孩子，拦着不让。那她就直接把这个只顾孩子，不顾儿媳的恶婆婆轰回老家去。

结果，对方的表现还算让人满意。看儿媳疼得厉害，不但背揉得更勤了，还催促护士赶紧给看看，是不是可以打针了。

说实话，张芝能有这样的表现，是儿子特意嘱咐过的。老婆生产，作为丈夫的他不在身边，本就心存愧疚。如果还对她的要求横加阻拦的话，那就太不像话了！再说，万一搞个下跪跳楼的，那她的大孙子可就没了。

叶梅不知道这背后的事，反正就因为一针无痛，对亲家母的印象是改观了一些。从原来40分提到了60分，算是及格了。可是，这及格分还没站稳两小时呢，又被唰的拉到了地平线。

02

产房外，护士抱着个小婴儿出来，黄琳家属，母女平安。

叶梅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正开心地围上去瞧呢。张芝却突然呆呆地冒了一句，不是小子，是闺女？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对面亲家母的眼里，有两团燃烧的火，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她急忙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闺女好，闺女是个小棉袄。”

自圆其说，谁不会？叶梅心里冷哼一声，看来我还是高看你了。

亲家间的不对付，来源于小两口的婚房。婚前看好的房子，说好男方出首付，婚后两人一起还贷。89平，妥妥的主力户型。在这个房价飙升的年代，抢手得不行。

两家人一起看了样板房，张芝对楼盘很满意。但是看了隔壁的109平，更满意。三室两厅的格局，客厅宽阔，南北双向的大阳台，阳光充足。

她拉着黄琳的手说：“这个户型好，有儿童房，还有客房。以后家里来了人，也有个住的地方。”

亲家愿意买更大的房子，叶梅当然高兴。甚至还替女儿美了一阵子。

可没几天，黄琳就回来说，109平的首付要比预期多了十来万，男方拿不出这么多钱。准婆婆想让她家也凑点，两家一起付首付。

既然不够首付，那还选109平的干什么？89的不是正好吗？多大的茶杯配多大的盖，硬要拿个锅盖，可不是瞎折腾？

张芝还真就看上109平的不挪眼了，可预算不够，她也只能干着急。后来想了个办法，让黄琳家把之前给的十二万彩礼拿出来。这样就能凑上了。

只一耳朵的功夫，叶梅就明白了。敢情是怕她们收了彩礼钱，不让女儿带回去。这才想了个以大房换小房的招。

叶梅当着准女婿的面，就撂了脸子：“你家什么意思？算盘打得也太响了。我们家条件是不咋样，还有一儿子在读书。可再怎样，也不会把手伸到女儿的钱袋子里。”

这种时候不硬气，还要等什么时候？不这么赤裸裸的打脸，他家就不知道疼！

在黄家绝口不提婚期的第二个周末，张芝就拎着礼品上了门。又是低头又是解释，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

至此，两人的仇算是种下了。叶梅看张芝，怎么看怎么一股子小商贩的精明劲。而她在对方的眼里也好不到哪去。一个退休工人，就比她多在大城市里呆了几年，有什么稀奇。

于是，从商量婚期到小两口成婚，两个亲家暗自较了不少劲。

03

这一回，黄琳生了闺女。张芝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搞得闺女不是她家的种一样。叶梅瞧着就心里膈应，巴不得她早早回老家。

可是，儿子远在国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张芝这个做婆婆的，再不留下来照顾，背地里还不知道被骂成什么样呢。她可是知道那首打油诗的：妈妈生，姥姥养，爷爷奶奶来观赏……

叶梅打定主意，要把重任揽过来。这个亲家，她不放心。万一对黄琳不尽心，没坐好月子，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女儿？

不过事到临头，她还是不得不把担子还回去。黄琳的外婆，也就是自个儿妈生病了，她得去照顾一阵。

叶梅知道，以张芝那落后的育儿观念，绝对能把女儿气疯。果不其然，也就几天功夫，女儿就打电话来诉苦了。

婆婆嫌她没奶水，天天在她跟前念叨。说她白长了一对好奶，竟然连滴奶水都没有。又说奶粉贵，一个月喝下来不知道要多少。

难道是她想让自己没奶的吗？黄琳一想到就堵得慌。

为了尽快让她产奶，婆婆简直把她当成了水牛。一天能端十几个汤碗让她喝，喝完立马就问有奶了没。

黄琳真想一口怼回去，我又不是水龙头，一开闸就来水。

更可恶的是，婆婆为了省点尿不湿的钱，故意拖到尿满了才拿去换。几天下来，就把孩子整成了红屁股，还破了皮。

黄琳听着女儿哇哇的哭声，心就像针扎的疼。

正照顾老太太的叶梅一听，这还了得。赶紧找了自己妹妹接手，呼啦啦的就回来给女儿做后盾了。

一进门，就看到一老太太猫在婴儿床边，拿头不断地往里伸。

“亲家，你在干什么？”

也许是做贼心虚，张芝被吓了一跳。她连忙摆手，说没事，刚给孩子掖被角。

叶梅一看她那尴尬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她走近一瞧，却没发现什么端倪。小可爱白嫩嫩的脸蛋，黑翘翘的睫毛，睡得正香。

张芝照顾儿媳孙女全靠经验。叶梅可不一样，她可是特意参加了月嫂培训，学过的。所以两人的观念和做法，完全不同。

要问黄琳接受谁的？肯定是自己妈啊。这代表了当下最正确科学的育儿方式。

于是，叶梅一来，张芝就得靠边站了。给孩子做抚触，她不会。剪指甲，她不敢。

做月子餐，荤素搭配要合理，肥厚油腻不上桌，两餐之间还有小食做补充。

一样样下来，看得她头昏脑胀的，想帮忙都插不上。她只能退居二线，做些洗衣扫地之类的家常活。

04

这天，张芝又把头往婴儿床里伸，被叶梅抓了个正着。

“亲家，和你说了不能离孩子那么近，你怎么不听呐。现在还亲上了，这样多不卫生。”还有一句叶梅没讲，万一有个不舒服，传染到孩子怎么办？

张芝局促一笑：“我就是看孩子可爱，没忍住。”心底里却在想，我是干干净净的洗了脸，刷了牙的。亲一下又不碍事？

老话说得好，生个儿子挣名气，生个女儿有福气。儿媳没给她生个孙子，她是有些失望的。可这不并代表她就不要孙女了啊。名气福气，早晚都会有。

既然福气先来，那她接着就是了。

再说了，这么一个雪白好看的奶娃子，整天对你笑，就算是坚冰也要化成春水。更何况她这个年过半百的亲奶奶，怎能不可劲的疼？

于是，按捺不住欢喜的心，总是想着要在那软糯糯的瓷肌上亲一口。今天不小心，被逮了个正着。

张瑞妈知道亲家母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她对孩子不好，说难听点就是怕虐待。

关于那尿不湿，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就觉得这么薄薄的一片，要好几块，一个月下来得不少。所以想着反正才尿湿一点，也不用急着换。没想到就两晚功夫，孩子就遭了罪。

叶梅也不是故意要盯着张芝，只是她有前科，心里总是不放心。再说孩子这两天食欲不好，奶吃得少，她就看得更勤了。

这天，孩子突然大哭不止，怎么哄都哄不住。三个大人被吓坏了，赶紧抱着上医院。

医生询问了症状，暂时推断不出原因。只开了几张单子让做检查。

叶梅几次把怀疑的目光对准张芝，看得她直打嗝。天地良心，她这个只负责大后方的人，可什么事都没干。

候诊大厅里，黄琳看婆婆一直打嗝，想起她说最近总是烧心，胃口不好，既然来了医院，顺道一起查查。

没想到不查还好，一查吓一跳。婆婆得了胃炎。而引起这个毛病的元凶，是一种叫做幽门螺杆菌的细菌。这种细菌极具传染性，有过亲密接触的人，都有被感染的可能。

她们天天和婆婆一起生活，是不是也被感染了？黄琳吓得汗都要出来了，万一得了，孩子要怎么办？

经过检查，还好，两个大人都没得。黄琳自不用说，本来就是单独吃。两个妈因为口味南辕北辙，一个爱甜，一个吃辣。所以也是各吃各的。再加上叶梅注意卫生，每次吃完饭，餐具都会洗好消毒。所以还算幸运。

可是孩子却遭了罪。叶梅想起张芝亲过孩子的画面，赶紧让医生一查，孩子竟然感染了幽门螺杆菌！

好好的非要去亲孩子干什么！黄琳之前就对婆婆有了意见，这回又碰上这么件窝心子的事，心里就有了气。然后又想到娘家妈说起，婆婆知道她生的女儿时，那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的怨就关都关不住，一下子就爆发了。

05

孩子被感染，儿媳和亲家母吃了她的心都有。张芝也很自责，她没想到会这样。如果知道，就算十匹马拉着，她也不会摸孙女一下，更不用说亲了。

她站在自家的小院里，望着远方。自从被儿媳赶回来之后，一年了，她的病早就好了，只是再也没回去过。不是她不想，而是儿媳不让。她知道，儿媳怪她，一直没原谅她。

都说心诚则灵，没过多久，儿媳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黄琳本来是不想打这个电话的，但是外婆生了重病，妈妈得去照顾。而她自己又上着班，没法请长假。

张芝这回信誓旦旦的和儿媳保证，绝对会万分小心的照顾孙女，就算自己生病也不让孩子生病。

毕竟是孩子奶奶，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有再多的担心也得先压在肚子里。黄琳观察了几天，发现婆婆确实是真心待孩子，也就稍微放了心。

可还没到一周，却又就出事了。黄琳接到电话匆匆赶到医院，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婆婆。女儿正被娘家妈抱在怀中，守在病床前。

婆婆的两只小腿上，留着几道深深的裂口，血肉模糊。

“妈。”黄琳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没想到，婆婆竟以血肉之躯，抵挡住了恶犬的攻击。

“妈没事，过几天就好。亏得亲家及时赶到。不过囡囡受了惊吓，你待会好好哄哄。”

两个小时前，张芝带着孙女在小区的花园散步。突然从矮丛里窜出一只狗，朝着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孙女扑去。还好她发现及时，一把护住了孩子。不过自己却遭到了恶犬的撕咬。

幸亏及时赶到的叶梅，不顾危险，拔出绿化带上的护木棍，赶走了恶犬。

虽然遭了罪，但让儿媳和亲家对自己改了观，张芝觉得这几口也没算白挨。或许，在某个时刻，她还得谢谢那只恶狗，成全了她保护孙女的心。

在重要关头面前，那些鸡毛蒜皮又算得了什么？两个亲家相视一笑，颇有点找到当年革命同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