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0日，薇娅被曝偷逃税款6.43亿元，其他少缴税款0.6亿元，浙江省杭州市税务局稽查局依法对其作出税务行政处理处罚决定，追缴税款、加收滞纳金并处罚款共计13.41亿元。

这是继雪梨、林珊珊偷逃税案件被公开后，又一直播电商行业头部主播偷逃税案件，更是国内迄今为止最大的个人逃税案。

当晚，薇娅微博、淘宝直播、抖音等平台账号均被封禁。直播电商“一姐”“消失”更引发行业动荡，针对今后主播佣金是否必须按个税申报缴纳、刷量带来的收益是否也计入税收等几个备受关注的问题，凤凰网电商研究院咨询了相关律师与业内人士。

佣金是主播个人提供营销劳务收入

不因合同签订主体发生改变需按个税缴纳

无论是雪梨还是薇娅，在相关部门公开披露的信息中，均涉及通过隐匿个人收入、虚构业务转换收入性质虚假申报等方式进行偷逃税，将从事直播带货取得的佣金、坑位费等劳务报酬所得转换为企业经营所得进行虚假申报，利用的便是个独企业税收洼地的优惠政策。

这些信息中暴露了两点令业内人士关注，其一是利用税收洼地优惠政策注册个独企业，将劳动报酬转变为企业经营所得的“业内常见节税方式”有可能被判定为偷逃税。据杭州市税务局稽查局的披露，薇娅方面借助上海蔚贺企业管理咨询中心、上海独苏企业管理咨询合伙企业等多家个人独资企业、合伙企业虚构业务，进行虚假申报。此前，凤凰网电商研究院通过天眼查数据发现，薇娅关联企业有16家，其中6个为薇娅个人投资的个独企业，注册于2019年5月至2020年4月之间，注册资本均为200万元人民币，注册地同为上海市崇明区新村乡耀洲路。今年下半年薇娅关联企业中陆续注销的3家，分别是浙江自贸区薇艺企业管理咨询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浙江自贸区薇锋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杭州谦壹企业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其中薇艺、薇锋的大股东均为薇娅，持股比例90%，注册地位浙江舟山市舟山港综合保税区。无论是上海崇明区还是舟山港综合保税区，均在企业所得税和增值税方面有扶持政策可享受。

在凤凰网电商研究院此前发布的《律师解读|如何界定主播“合理避税”与“偷漏税”》一文中，已分析了拆分个人收入注册个独将个人支出转换为企业所得的方式是如何从“常见合法避税”变成“偷漏税”的，关键在于处罚基于主播收入被认定为工资薪金、劳务报酬，且行为除改变收入性质外还有虚构业务。

另一点则是将佣金、坑位费判定为劳务报酬，是否意味着今后主播佣金必须按个税申报？北京华税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强律师回复凤凰网电商研究院表示，这个问题是税目识别问题，但本质上是收入定性问题。个人独资企业取得收入，按经营所得申报，自然人直接取得收入，按综合所得（含劳务报酬所得）申报，这是税法的明文规定。但在实践中，很多人忽略了一个先决问题的判断，即如何区分收入是企业取得的，还是个人取得的？一些人认为，企业签订合同，收取的款项计入企业经营账簿，那么就是企业取得的收入。这种观点犯了法律形式主义的错误，也是包括薇娅在内的一些主播个税筹划失当的根本原因。

收入的税目识别问题，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税法问题，要还原到民商法层面去看。从基础法律关系上来说，主播从事直播带货取得的佣金，是主播通过向委托方提供出镜、宣传、网络推广等综合性营销劳务所收取的对价。这类劳务具有明显的人身依附性，依赖于主播个人的外观、形象、口碑等要素。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主播本人出镜，通过其特有的话术宣传商品，并以其固有的、为粉丝所接受和喜爱的行为模式从事网络推广，则这项劳务本身将无法成立，委托方也不会与其合作。因此，从经济实质上讲，主播佣金只能是主播个人提供营销的个人劳务收入，不因合同签订主体、款项记载账簿等法律形式而发生改变，即便有企业的加入，也应当体现为委托方和企业签订委托合同，企业再与主播签订劳务或劳动合同，因为企业本身是无法提供这些服务的。通过对法律形式的“筹划”改变收入的税法定性的，应当按照虚假申报处理。

刷单带来的收入要缴税

退款退费后可申请退税

一直以来，直播电商行业中刷单、刷量行为屡见不鲜。此前，明星主播汪涵、杨坤就曾被曝刷单翻车，前者直播间被某商家指退款率高达76%，后者直播间则被某商家指12万坑位费换来的是GMV120万，退款110多万。

刷单、刷量也成为令直播间不断获取平台推荐流量的“常规”运营手段，iphone、黄金等均是业内普遍认为的刷单刷量“利器”，那么刷量得到的高GMV又是否会被计税呢？

王强律师表示，刷单、刷量也是商品销售，取得的收入属于“销售货物收入”，根据税法规定应当缴纳所得税。但是刷单、刷量完成后，往往还伴随着退款、退费。所得税的征税对象是所得额，无论基于销售退回等正常原因还是刷单、刷量等非正常原因，退款、退费后，收入都不复存在，原有据以课征所得税的计税依据归零，故而纳税人可以据此申请退税。

王强律师介绍，类似判定案例可以参考市场中上市公司虚增业绩的做法。一些上市公司为了粉饰报表，会采用虚增业绩的手段，将营业额做大。在被证监会发现并处罚后，部分公司选择向主管税务机关申请退税得到了支持。不过，王强律师指出，需要注意的是，向刷单、刷量人支付的劳务报酬，属于劳务报酬所得，应当依法代扣代缴个人所得税。

这意味着机构与主播需要重新审视靠刷量刷单获得收入利润的成本。而与此同时，有业内人士对凤凰网电商研究院表示，行业中有极多服务商报价开票不规范的地方，如不少刷单刷量服务商无法开票，导致难以作为成本申报。这样的现象并不少见，如今的补税风波多多少少会影响到主播或MCN机构方面。

而即便有成本抵扣，趋严的税收监管下，一些主播机构与团队不甚规范的财务模型也可能“禁不住查”。“主播查税事件中，成本顶多只可抵扣30%，其余都要按45%交税”，薇娅事件后有业内人士发出担忧的观点，认为补税风可能冲击直播电商的商业模式，令一些主播、机构的利润率、资金链受到考验。

有业内观点指出，这样的做法确有法律依据，按照《个人所得税法》第二条、第三条，劳务报酬所得属于综合所得，适用3%至45%的超额累进税率。根据《个人所得税法》第六条第二款，“劳务报酬所得……以收入减除20%的费用后的余额为收入额。”根据《个人所得税法》第六条第一款第（一）项，“居民个人的综合所得，以每一纳税年度的收入额减除费用6万元以及专项扣除、专项附加扣除和依法确定的其他扣除后的余额，为应纳税所得额。”按照劳务报酬所得处理，主播佣金可以在扣除20%后计入收入，再扣除6万元、专项扣除、专项附加扣除、其他扣除，作为综合所得应纳税所得额，适用3%-45%的税率纳税。综合所得按年度申报，如果被稽查的主播单年度综合所得应纳税所得额已经超过96万元，则达到最高的税级距，应当适用45%的税率。

“前面我们已经分析过，主播佣金只能作为劳务报酬所得，因此，这个扣税比例适用于所有主播取得的佣金。对于主播或主播工作室取得的其他类型的收入，仍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确定税目和税率。”王强律师表示。

被视为爆利的直播电商行业，营收利润如此薄吗？在直播电商行业站上风口开始，相关供应链、服务商的报价也水涨船高，大大增加了直播电商行业的运营成本，此前有报道称，在直播间调试镜头、灯光装备的单场要价就达到1-2万。关于直播电商的利润率，行业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测算模型，有报道粗略测算低于10%，而头部主播的利润率也仅2%。

不过动辄仅双十一单日就创造百亿GMV的头部主播，即便按2%计算，也有数亿收入。有媒体按6.43亿的偷税金额计算出薇娅偷税部分对应的个人收入在14.3-20亿之间，有不少网友发声——如此高的收入为何也要偷逃税呢？

在薇娅偷逃税案件披露的信息中可见，薇娅逃税逾6亿元，也就是说偷逃税能为其“节省”数亿元，也许这在薇娅的总收入中占比并不算太高，但也是亿级财富，可能是一些a股上市公司难企及的净利润数字。而如今，薇娅需补缴的税款、滞纳金和罚款共计13.41亿元，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水可载舟造就暴富神话

如今水亦覆舟墙倒众人推

作为近两年来的风口产业，直播电商成就了一批“造富神话”，薇娅无疑是其中之一，据淘宝2018年公布的“淘布斯”榜，薇娅当时年收入3000万元。而在今年5月公布的新财富富人榜上，薇娅、董海峰夫妇拥有的资产已高达90亿元，而在2021年胡润百富榜上薇娅丈夫董海峰则以202亿元身家上榜。

在2019年直播电商元年后，这些造富神话、还有明星化的高调包装一定程度上为主播群体“正名”，但行业规范化的进度却远未跟上行业发展、高gmv战绩传出的速度，行业呈现出鱼龙混杂局面。

偷逃税的发声一定程度上也“获利于”行业的蒙眼狂奔，偷逃税的违法行为扰乱了税收征管秩序，破坏了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引发大众反感，且在全网对劣迹艺人的严封杀大环境下，这些曾经风头无两的头部主播难逃“退圈”局面，而主播行业被“正起来的名”又现裂隙，在一些社交平台对于薇娅在内的主播群体、直播电商行业的讥讽和谩骂已经传开。

但在法律严惩、平台封号处罚外，应鼓励行业的自查与警醒，不惧阵痛、洗牌向有序发展，应警惕不辨是非地对直播电商行业、主播群体污名化的声音，确实为行业建设、为此付出过努力的人不应该得到超出事实的恶意诽谤。